语间就化作误会一场。

更想不到的是,她竟然连请罪折子都拟好了,好似是早知他会来,所以特意在此等着他来问罪一样。

这是在逼他不得不信她说的话。

可他又如何能真的相信她说的这番话?

即便她从前了无经验,也不可能当真会傻到把废稿当成草诏誊抄入宣,而拟好的诏书在发往内都堂前又怎会没人再查一遍?

但她既已这般说了,翰林院的老臣们更不会开口相驳——她一个人把所有的罪责都揽了,他们只怕是高兴都来不及,又怎会说她所言不实?

然而废稿终究是人写出来的,纵是因失误而错誊流出,也足以证明翰林院众臣对王奇被罢青州通判一事的态度。

可他却没法再详究。

她的双手一直高举着,十指微曲,那一封薄薄的折子安静地躺在她的掌心里,亮白如雪芒,刺眼万分。

他的火不仅没有消褪,反而被她这一出主动请罪的戏码激得更加旺盛,可脸色却已不似先前那么黑——他自十四岁那年便入都堂视事,观风起潮涌大小政事无数,又岂是不会演戏之人?

于是他微微扬唇。

然后伸手接过了她的折子。

心底却是狠狠地道——

孟廷辉,今日你为博翰林院众臣之心而自甘领此乌有之罪,它日可莫要后悔失了他的信任。

他一边翻开折子,一边低声道:“如此重责,岂容你这般儿戏?罚俸半年,从此夜里不得留院祗候,倘是……”目光在扫遍折子后突然一滞,话也跟着顿了一下,眸子又重新瞥向她,然后才道:“倘是以后再误一事,便永不得再入翰林院。”

语气虽寒肃平缓,可捏着折子的两指却紧得要命。

她伏身叩下去,开口道:“谢殿下不贬之恩,臣以后在翰林院定当竭力尽心,再不敢犯一差半错。”

他看向她身后众人,翻肘立案,指间捏着的折子哗地一下垂落开来,上面的字不算小,足以让众人看清,然后他一晃腕,那折子一角便挨上了案边的宫烛青苗,嘶啦一下便着了起来。

她听不见他开口,便一直叩在那里,两手压的地方满是碎瓷,扎得她掌心生疼。

方怀突然出列上前,躬身道:“殿下恕臣直言。孟廷辉自入翰林院以来便兢兢业业、恪尽己责,此次誊错诏书一事也是偶例,倘是罚她从此夜里不得留院祗候,臣以为过重了。”

此言一出,其余众人皆是纷纷附和。

她犹然跪着,一动不动,额首伏地,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神情。

他看着那折子被火吞噬殆尽,搓了搓指尖沾到的灰,竟是痛快地应道:“便听方学士之言,只罚她半年俸禄。”

她立时道:“谢殿下。”

声音轻轻柔柔,直直敲进他心底。

他起身,脸色转缓,对着方怀及其余几人道:“如她所言,未经先行请旨,我今夜来此确是坏了规矩。”

一屋子人皆言不敢,垂了头恭送他出门。

待他走了出去,远远地没了影儿,才有老臣转身将她从地上拉起来,疼惜道:“这地上冰冷,又有瓷渣,跪了这么大半晌,只怕是难受坏了罢。”

她笑着摇头,“不碍事。”

方怀撇眸,定望了她一阵儿,遂道:“你今夜便先回去休息罢,明日一早再来找我。”

她乖静地应了下来,去收拾了自己的物件,披了厚袄,便出了门。

外面寒风刺骨,官裙下面被茶浸湿了的地方瞬时结了层薄冰,硬硌硌地敲着她的膝头。

一出翰林院大门,转向御街,没走几步,她便被人一把扯了过去,来不及反应时足下一绊,身子蓦然跌进男人的一双臂膀中。

章三十六 锋芒(下)

静夜中,长长的御街上了无人声。

不远处翰林院朱墙高檐下泄出的昏黄光线斜漾过来,淡淡映亮了她眼前的男子面庞。

一张脸寒如千年冰壳,异色双眸中满满都是怒意。

夜风轻过,撩起她的绯色襦裙,渗骨凉意一点点侵上来。

她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。

“殿……”

甫一开口,她的下巴便被他狠狠捏住,抬起来。

她差点咬到舌头,唇微张,看着咫尺之间的那张脸,一时间连呼吸都忘了,只见他唇边慢慢地泄出白气,这才幡然回神,攥紧了手中的书匣。

知道他会动怒。

抑或是,他的怒火从始至终就没褪祛过。

沈知书参劾王奇一事,他心中定是偏袒同意的,然因古钦之故而未能将其革职却诏还归京,只怕他早已是大大不悦;翰林院此番光明正大举反对之意,他竟是因她而连火都撒不出来,叫他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。

她过往种种私行犯上之举,他未与她真正置气;可这回在朝政上她挡他之路,他绝不会这么轻易地就放过她。

更何况,她在那折子上还写了……

“你可知自己都写了些什么?”他开口,语气沉僵无比,“古钦乃二朝老臣,为国为民不可谓不呕心沥血,纵是于朝政上与我意见相左,又岂会行此忤逆上意之举?”

她低眼,不去看他怒色,只道:“殿下意欲在此处对臣如何?就不怕会有人看见?”

“孟廷辉。”

他手上力道加重,她的下巴蓦然一痛,抬眼就见他那愈发不豫的脸色。

她微微咬唇。

知他不喜多言,可他每次一叫她的名字,就会让她从心尖上都开始发颤,那三个字从他口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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