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双大眼睛好奇地时不时瞥一眼沈寒香。

她还端坐着,没有动手的意思。

“吃。”九河挥了挥手里的刀子,只听“铮”的一声闷响,那把锋利的刀子准确地插在了沈寒香眼前那盘肉上。

九河从容不迫地取出另一把刀。

沈寒香嘴唇扭曲了片刻,她想说我不饿,然而这是违心的,也不利于逃跑。

于是沈寒香只得动手割下肉来,乍一尝肉味鲜美,她吃完了一只腿,才想起来喝水。婢女给她斟满金杯,杯子上镶嵌着大颗红色的宝石,杯中物也是红色的。

她在关外见过,是葡萄酒。

沈寒香皱了皱眉,“我不喝酒。”

九河就像没听见她说话,婢女垂着头像木头人似的跪在一边。沈寒香把酒杯推到一边,摘下青葡萄吃,没一会儿她就吃饱了,坐在那里等九河用完餐擦净手,才坐直身,开口令声音镇定,“我什么时候可以写家书?”

“你不用写。”九河第一次正眼看她。

沈寒香皱了眉,“什么意思?”

“本王说过,你是我的了。”九河谑笑道,“这么快你就忘记了?本王可以让你再记起来。”

“我有家人,有丈夫,有儿子。”沈寒香嗓子发干。

“你的儿子就在这里,你不是说妾室在你们那里地位不高,就算少了你,你的丈夫还有妻子,还有别的女人们,他没有那么需要你。”

“他不一样。”

“和别的妻妾成群的男人不一样?”

沈寒香深吸一口气,“我的儿子是他唯一的儿子,他必须回去继承家业。”

“他留在这里,可以继承本王的家业。”

“……”分明说的都是官话,沈寒香却觉得九河是无法沟通的,她顿了顿,伸手摘了两颗葡萄吃,再次试图说服他,“你的家业可以有很多你的儿子继承,但孙家只有我儿子一个,如果他不能回去,孙家的家业就要旁落。在我们那里这叫做不孝,我的家人都会因为我而蒙羞,我的妹妹会无法顺利出嫁。”

九河扬眉,“你还有妹妹?”

沈寒香夹紧眉头,“你在打什么主意?”

九河笑了笑,没有说话。

“我已经嫁了一次人,你从我这里不能讨到任何好处。他们都叫你大王,你也富有一方,对你而言不过是少个根本还不认识的女人,这和少一头羊或者少一锭银子没有什么差别,对你的财产来说只是九牛一毛。但对孙家是一条血脉,他们会感恩戴德,送你很多财宝。”沈寒香觉得口干舌燥,九河大大的蓝色眼睛背后隐藏着什么,她完全看不懂。

“那就把你儿子送回去,你留下。我会写信让你儿子带回去,就说你死了,送孙家一大笔财宝,你的丈夫会高兴。就说你是因为贞烈?你们人是这么说的?女人不服从外族的男人,选择自己杀死自己。这样你的家人不会蒙羞,还会为你感到自豪。”

没想到九河对中原习俗都有研究,沈寒香一时语塞,半晌,她忽然平静了下来,声音不大但语气坚定,“我不知道你听过没有,我们那里人,讲求愿得一人心,白首不相离。就是说,要是能得到一个人的一心一意,直到头发变白也不分离,这就是我们那里女人的心愿。只要有这个人的存在,其余的人都是浮云过眼,不会留下什么。”沈寒香从座位上站起,九河眯着眼睛打量她,看着她走到堂下端正跪好,恭恭敬敬给他磕了个头。

“我想回去,这里不是我的家,我思念我的丈夫,只要有机会,我就会逃跑,最后你什么都得不到。”抬起的脸没洗干净,隐约能看到沈寒香的眉眼,淡得如同一缕青烟,中原人的眉目落在九河眼里不算好看,鼻子不够远山凸显,眼睛不够深邃多情,然而她微微垂着眼,又磕了个头,“请你放我回去和我的丈夫团聚。”

作者有话要说:

☆、一〇〇

当天晚上沈寒香清楚听见门上落锁的声音。她蹬了鞋子,趴在床上,半天没法睡着。没有人在狼穴里能安然入睡。

半夜时她还在辗转反侧,窗户上传来轻叩的响声。

沈寒香屏息听了会儿,那是有规律的三长一短的声音,她趴在窗边,轻轻推开,但外面的锁链将窗户拦住,不让它展开超过三寸的宽度。

“你怎么来了!”

孙严武站着只比窗台高出半个头,眼睛盯着沈寒香,“他们看不住我。”不知孙严武从哪儿弄到一把匕首,他试图用那玩意儿弄开窗户,但力气太小,这里的窗户不是木头的,而是玉石镂成。

“别弄了。”沈寒香说。

孙严武奇怪地看她一眼,“为什么,你不想逃走了?那男人给了你什么?你打算留下来?”

沈寒香喝止道,“胡说什么?”她嘴角难受地抿了抿,“就算从这里出去,我们也跑不远,你知道怎么回去吗?而且你觉得我们能安然无恙跑出这所宅子?说不定你跑过来已经有人发现了,他们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”

孙严武紧张地回头看了眼,黑夜很是阒寂,但毕竟是敌人的地盘,安静更像是匍匐在角落里伺机而动的一头巨兽。他看了沈寒香一眼,把匕首插进靴子里,为难道,“好吧,你有别的主意吗?”

沈寒香坐在窗户边的炕上,背靠着窗台,失神地望着屋顶。

“还没有,他们让你写家书了吗?”

孙严武点头,“写了,我在信里没提家里的事情,只让家里准备赎金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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