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满如盘, 空气中传来淡淡菊花香。

天龙山, 位于a市市区内, 海拔八十米,占地二百五十公顷。其风水左盘青龙, 右卧白虎,前有碧波照日月,后有玄武靠乾坤,乃是绝佳墓葬之地,因此此处大大小小墓葬林立, 不仅有群居的公墓, 也有独门独栋的y-in宅。

都道菊寄哀思,所以天龙山最多的花便是菊花了!

每到秋季, 漫山菊花盛开, 暗暗淡淡紫、融融冶冶黄,端的是清香盈满袖, 暗香扑鼻来。

a市火葬场就建在天龙山的最顶端, 为了方便送葬队伍, 盘山开了一条宽阔公路, 因为离市区很近,所以一到午夜,火葬场便基本没什么人。

a市钟楼的钟声敲响了十二下,已是午夜时分, 火葬场殡仪馆内的灯光依然亮着。

昏黄朦胧的黄色光晕照在这个不大的空间, 几尊透明的冰棺散落在各个角落, 有一些空的,有一些却装着面目苍白的死人。

中间是一个手术台,手术台上放着一具尸体,湛蓝寿被披在尸体的身上,头上也蒙着一块遮羞布。手术台旁,一人双手枕臂,伏案趴着。

许是被这午夜钟声吵醒,那人的头微微动了动,又像是睡得不安稳一般,换了个姿势。突然,似想到了什么,那人倏地直起了背,一双微微斜挑的桃花眼直视前方,竟兀自怔怔发呆。

那人像是不确定什么,睁圆了一双眼睛在四周逡巡,熟悉的房间,熟悉的摆设,熟悉的气味。

这……这里不就是自己前生工作的地方,a市殡仪馆么。

阮玉头脑一时像当机了般一片空白,渐渐地,他似乎回忆起了一些东西。

祝家连环杀人案、宿莽的女尸、九世乞丐、蓬莱仙岛的绝世晶珠、昆仑山上的终年白雪……

还有那一袭如火的红衣!

“香香!”阮玉喃喃念着这个名字,眼角却有些润s-hi。

似乎想到了什么,阮玉站起身,一把掀开手术台上那具男尸的遮羞布。

虽然已有了心理准备,在看到那具男尸脸庞的刹那,阮玉瞳仁还是骤然一缩,全身的细胞都叫嚣了起来。

那是一具少年的尸体,约摸十六七岁的模样,眉心一粒红色朱砂,如血凝成一般鲜艳欲滴。

香香……

阮玉额上沁出豆大汗珠,捏着遮羞布的手猛地一抖,遮羞布飘然而落遮住少年的半边脸。

香香……

阮玉颓然坐在地板上,痛苦地十指c-h-a/入发间,他的身体如同浸入寒潭中一般,从头顶的天灵盖直寒到脚底。

在那个世界的经历原来只是他的一场梦,没有修真界、没有昆仑山的婚礼,也没有妖王温香!

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住,阮玉有些喘不过气来,温热的泪水却沿着眼角滑落。

阮玉靠着被,将脸深深埋入掌心中,哽咽起来。

没有香香,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香香。

梦与现实的混乱交错,让阮玉一时间记不清楚自己前世什么时候处理过这样一具尸体。

妖王温香只是自己看到这个少年的脸而在梦中塑造的一个形象。

一时间,空虚、失落、绝望、天地覆灭……

这是一种比在梦中发现妖王温香魂飞魄散还要绝望的感觉。

世上最绝望的,不是伊人已逝,而是,伊人根本不存在!

就在这时,阮玉隐约听到一声似野兽一般的咆哮,极远又极近。

这座山虽然屹立于闹市中,且又堆满了坟墓,不过时常却又猛兽的咆哮。

虽然如此,却从没有见到那些猛兽出来过。

阮玉冷静了片刻,依然无法从那极度的伤心中摆脱出来,不过工作还是得继续。

阮玉重新回到手术台上,戴上了手套,再拿开死者脸上的遮羞布时,心里又被狠狠地一揪。

……

到了第二日清晨,听得几声呜咽之声,少年的家属来领尸体了。

为首的是一个少年,一身休闲白t加深色牛仔裤的搭配,凤眸狭长,戴着一副深紫色的美瞳眼睛,一头短发清爽而又干净。

“温玉……”阮玉几乎失声惊呼。紧接着进来的人却让阮玉有些难以接受。

“温玉”身后,呜呜咽咽的半老徐娘竟然与玉瑱仙君有着同样的脸庞,她身边一个不惑之年的男子不停地拍着他的背安慰他。紧接着,进来的还有一些人,大体都是死者的亲朋好友。只是无一例外的,那些人在阮玉那场荒唐的梦中都能找到一个对应的身份。

火烈、骞玄、桑扈、楚沥、钟馗……

梦中见到的每一张熟悉的脸此时活灵活现地出现在自己面前。

阮玉惊讶得嘴巴张成了个“o”字形。

阮玉觉得有些奇怪,但又说不清楚哪里奇怪。

眼睁睁看着别人将少年的尸体推出去,阮玉却突然产生了一股冲动。

不,他不能就这样让人一把火将香香烧了,香香不会死,他不会!

想法转瞬即逝,阮玉却已冲进围着的人群,站在冰棺的旁边。

看到此时状若疯癫的阮玉,众人一脸愕然地望着他,连方才那一对新丧爱子哭得撕心裂肺的中年老妇也停住了哭泣。

“我……”阮玉目光在众人脸上逡巡一圈,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道,“死者身上还有一些地方没有修复,我在好好看看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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