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朗勒马,唤住随在旁边的魏一笑,低声吩咐道:“你无需随我同去,速回宫中,召集精锐留守。”

李朗勒马,唤住随在旁边的魏一笑,低声吩咐道:“你无需随我同去,速回宫中,召集精锐留守。”

魏一笑愕然,他近乎无礼地向皇帝道:“陛下担心臣在,与赵让没有转圜的余地?”

“……不,”李朗一窒,苦笑道,“我总觉得这一夜杀机四伏,宫城空虚不吉,由你回去镇守,我也可安心些。”

“陛下难道不觉得,您才是应当坐镇宫城的那位吗?”魏一笑此时也不再心存顾忌,直言不讳,“何况,您还负了伤,莫若陛下回宫,由臣代陛下讨伐逆贼。”

“魏头领打算抗旨么?”李朗微微一笑。

他笃信他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,无需借助任何他力,亦能斩下贼首,直到——

两军在距御前军器所十多里处相遇,这大大出乎李朗意料:并此时东方天际已露,天色不再是鸦黑无光,再过些时候,城门便会开启,若要离开,赵让是南辕北辙。

这分明是往宫城的方向!

李朗心头一惊,背脊油然而生一层冷汗。

两军眼见即将相撞,然却似无战意,各自等着统帅的命令,李朗居于队伍中部,遥望对面驱马列在最前方的赵让,五味杂陈。

他见赵让勒住了马头,马步左右徘徊,像是骑手焦灼难安。

李朗发现那紧紧跟在赵让左侧的一骑,那人身形娇小,骑行姿态颇有些别扭,稍加留意就会觉察出,之所以如此,全因那人穿着有异,分明是名女子。

强忍住霎那袭来的头晕目眩,李朗在马背上稳住身形,叫左右递来弓箭,他不顾肩头的伤口剧烈作痛,搭弓拉箭,将弓弦拉至最满,霹雳震响,箭离弦那一瞬,喊杀声冲彻云霄,原在最后头的谢昆,此时已趁机拱到最前,奋不顾身,一马当先往对方阵列中扑。

厮杀再无余地。

李朗在射出那一箭后身形微晃,他紧攥住马缰,在随扈精锐护佑下再往前行,再一次箭矢上弦,死死盯着对面的那位主帅。

赵让于手起刀落间,时不时也朝他这边看来,那人不住地调整马头,左冲右突,意图杀出重围,似到他近前。

那女子也跨在马上,她手中握着长1枪,只能勉强保持不坠,却依然紧紧得跟在赵让身侧。

李朗深入口气,将弓拉开,箭刺破长空,挟裹他的一腔恨意,正中目标。

他目睹那女子颓然伏倒,跌下马去,亲见赵让俯身抱起那女子,横置于鞍上,拍马退后,郁结于喉间的一口气再也压不下去,他啐出一团混杂着血和痰的东西,一拉缰绳,两腿一夹马腹,冲开随扈,直往前奔去。

赵让将负伤的叶颖交给后方,重跃上马,刚一转向,就见李朗纵马越过一众交战的兵士,皇帝骑射本领不弱,目不斜视,于奔驰快马中弯弓搭箭,冲他而来。

猛喝一声,赵让亦驱马向李朗飞去,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李朗,和李朗手中那转瞬即可射出的箭。

李朗只觉肩上的伤痛越来越难忍耐,弓箭愈发沉重,他拉得两手不由自主地发颤,待要丢下弓箭换成近战的马刀,赵让却已接连砍倒数人,杀到他跟前。

犹在滴血的刀刃印在眼中,寒光四射,李朗的箭终于射出,被赵让挥刀斩开,两匹马即将迎头撞上之际,赵让奋力一跃,扑向李朗,将他拽下坐骑,两人跌到地上,李朗触动伤处,不但角弓从手里松脱,甚而连整个手臂都因痛楚而无力举起。

他未及喘上口气,赵让的刀,已横抵在他的颈部,那人声冷如腊月寒霜:“你为何会在此?主不可怒而兴师,全忘了吗?”

李朗看着赵让,无言以对。

赵让将李朗拉起,仍把刀架在他肩颈,随扈的禁卫军见皇帝被擒,一时全丧了斗志,唯有谢昆杀红了眼,全然无视四下骤然而至的静寂,暴吼着冲向赵让。

赵让身边顿时闪出数名兵士,与状似疯癫的谢昆缠斗起来。

李朗看着场中唯一剩下的战团,惨笑道:“一叶障目,而致一败涂地。静笃,你与我虚与委蛇这些时日,受屈了。”

“你本不该来。”赵让目光一瞬,淡淡地回道。

周校尉适时上前来,笑着向赵让行礼,贺道:“恭喜赵将军可雪洗前耻,今后这位东楚废君就是将军府上的入幕之宾了,实在可喜可贺。”

李朗闻言一颤,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赵让,赵让却并不与他相视,觑向周校尉,淡笑道:“周校尉适才如何称呼本王?”

周校尉讪讪,见左右皆是赵让的部将,忍气吞声道:“自是南越王殿下,吾主绝不食言,这位也由您一并领回南越,是为妃为奴,全看您的意思。”

李朗听得如雷轰顶,他再难克制住悲愤,狠狠一咬牙,倏尔两手齐抓向刀锋,抻颈迎去,索性求个速死以免受辱,赵让的动作却较他更快,刀疾缩,手掌翻动,五指就着李朗的肩伤处用力抓去,李朗吃痛,臂膀一沉,自刎的意图登时落空。

旁侧适时将绳索递上,赵让扭过李朗的双臂,反剪绑牢,又将他拦腰抱起,脸朝下横搁上马背。

李朗到了此时此地,已是万念俱灰,不再挣扎,他只觉眼眶生热,几滴泪不受控地滚落下来,他怎么也没想到,他全心全意地相待,不舍、不忍,最终却是把自己送入万劫不复的境地。

论狠,他不及人,甘拜下风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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