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已墨不理会货郎,又与季琢闲话了两句,便埋首用膳。

货郎自觉无趣,索性不再言语,接着吃面前的一盘馒头与一碟子咸菜。

五日后,用过早膳,沈已墨便拉着季琢出了门去。

外头,烈日还未肆虐,尚有些许夜里残留的凉意,正是早市时分,这云沅城人口不过数千,此时街上才勉强算得上热闹。

沈已墨身着件紫绀色的衣衫,面容精致,衣袂翩然,在人群中甚是扎眼。

沈已墨走得较季琢快上两步,季琢下意识地一伸手,将沈已墨的手腕子扣在了手中。

沈已墨缓下脚步,与季琢并肩而行,狭促地笑道:“季公子,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,你不觉得不妥么?”

季琢不答,只把手紧了紧,道:“快些走罢。”

约莫半盏茶后,俩人到了姚家酒坊,这姚家酒坊果然已开张了,不大的铺面里头立着半人高的一大坛子酒,柜台上又摆了十来壶酒。

姚家酒坊的白玉腴酒颇有名气,但不知是因现下还未到买酒的时辰,还是真如那货郎所言众人怕染了晦气,总之,这姚家酒坊无一酒客光顾,清清冷冷的,甚至无人守着店面。

沈已墨立在姚家酒坊门口,唤道:“有人么?”

话音落地,方有一人从后头的住处进得酒坊来。

来人正是五日前见过的那少年,少年一身缟素,面色苍白,见得俩人,勉强挤出笑来,道:“两位客官随意挑选罢,若是要散酒,告诉我要买几两即可。”

沈已墨柔声问道:“散酒与这装在酒壶中的酒有何区别?”

少年坦诚道:“并无区别,酒壶之酒因须得算上酒壶的成本,是以,卖得要稍贵些,若是散酒,一般是装在客人带来的酒器中,客人若是未带酒器,小店会将其装在竹筒中。”

“那便要两壶酒罢。”沈已墨说罢,那少年道:“一壶两百文。”

季琢付了酒资,提起两壶酒,牵着沈已墨的手方要走,不知怎地,骤然间,外头竟狂风大作,不可行走。

良久,狂风停歇,哪里还有甚么街市,眼前的赫然是漫无边际的茫茫黄沙,烈日当空,将黄沙晒得每一粒都火辣辣的,好似要熔化了去。

沈已墨吃了一惊,微微仰首,朝季琢道:“为何会如此?”

季琢摇首道:“我也不知。”

沈已墨又回首去看那少年,只见少年怔在柜台前,面无人色,手里还捏着季琢给的一块碎银。

“这黄沙这样古怪,里头莫不是藏了甚么怪物罢?”沈已墨抱着季琢的脖颈,凑到季琢耳侧,与其耳语道,“不知是这云沅城有古怪,还是这姚家酒坊有古怪。”

突地,季琢伸手揽住沈已墨的腰身,转了半圈。

沈已墨方要调侃季琢两句,一瞧,自己原来所站之处竟横着一尾黑蛇,蛇头呈三角形,大张着口,露出口腔里尖利的牙齿。黑蛇已然死透了,身子中间被一枚铜板生生切断,血淋淋的肠子从破口处微微探了出来。

少年终是回过神来了,他指了指那黑蛇,颤声道:“这黑蛇杀不得!”

沈已墨从季琢怀中站起身来,走到少年面前,一面细细地端详着他的神情,一面问道:“这黑蛇为何杀不得?”

“我们死定了!我们惹怒了神仙娘娘,定然会不得好死!”少年面上皆是惧色,身子一软,歪倒在地。

沈已墨伸手要将少年拉起来,少年却是一躲,缓了口气,站起身来。

季琢淡淡地扫了少年一眼,问道:“这黑蛇与神仙娘娘有何干系?神仙娘娘又是何人?”

少年定了定神,答道:“据闻这云沅城数千年前,由一位女将军驻守,女将军英勇善战,且善养毒蛇,每有外敌来犯,便会放蛇攻之,久而久之,云沅城便无人敢犯。但数年后,外敌趁女将军产子之时,破了云沅城,将女将军与其子,其夫的首级挂于城门之上。自此之后,这云沅城每到夜半便会有哭声作响,城中百姓皆道定是女将军三人死不瞑目,齐齐要求厚葬三人,敌军压不住民怨,不但将首级取下来,厚葬了三人,还为女将军建了寺庙,供百姓参拜,后来百姓便尊称女将军为神仙娘娘······”

少年停顿片刻,指了指那惨死的黑蛇道:“传闻神仙娘娘养的蛇同这蛇一般,通体黝黑,手指粗细,长不过三尺。”

沈已墨出言问道:“但这黄沙漫天,又与神仙娘娘有甚么干系?”

少年答道:“传闻神仙娘娘出生于荒漠,后来才做了女将军。”

少年这话还未落地,却有一人掀开帘子,从后头的住处进得酒坊,此人面容和善,年纪较少年大上一些,也是一身缟素,她见着少年,轻斥道:“阿越,你胡说甚么?”

少年——姚越指着外头的黄沙,道:“姐,你看。”

少年的姐姐唤作姚盈,是姚家酒坊的掌柜,这姚盈在后头听闻弟弟在议论神仙娘娘,才掀帘而入,未料想,酒坊外头竟是一望无际的黄沙。

她又惊又惧,半晌才道:“这云沅城之前有个传说道神仙娘娘死得凄惨,再多供奉都不足以消弭其怨恨,终有一日,她将再临人间,以黄沙将云沅城倾覆,杀尽云沅城之人。”

“现下确是黄沙覆城,但为何神仙娘娘要杀尽她曾守护过的云沅城之人?”沈已墨勾唇笑道,“若当真如传说一般,那这神仙娘娘哪里是甚么神仙娘娘,分明是草菅人命的恶鬼。”

第106章 第六劫·第三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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