梁老太慢吞吞地站起身,遂施施然地发话:“那行,你跟我进来吧。”

卖血这活显然不是什么正经生意,要说梁老太退役后干上这行,也不是不憋屈的。看对面那些做正经生意的小面馆,虽然平时利润率比起黑血站来真是捉襟见肘,可是一到扫黄□□时期,人家面馆仍然能正常开张营业,而搞不法买卖的这些血站老鸟们就只能规规矩矩地关起店门,眼巴巴地看着对面的面馆迎客卖面,心里的滋味真是叫一个羡慕嫉妒恨。所以这一行的经营理念就是:有鸟窝就掏,有买卖就做,反正卖血这事你情我愿,什么良心道德先统统放一边再说。

“你卖四百毫升是吧?”

“六百毫升。”

梁老太简单搞了下消毒措施,听到这话,眼皮一撩,话中带话:“我说,这活可不是可以随便玩的,搞不好,会送命的。”

叶凉风不说话,连眼神都没有波动过。以十七岁的年纪就有这般心性,可以预见,将来一定是位性格偏冷的人儿。

梁老太温温吞吞地说着一些话。

“我看你这样的身体,也不像是一只血鸡可以随便抽。六百毫升太危险,如果甘愿冒这个危险也要搞到钱,那我劝你还不如去花街干几票。毕竟命只有一条,死了就什么都没了,而清白呢,也就是一堆知识分子搞出来的玩意儿,没了就没了呗,多少年后混出个样子来,又是一条顶天立地的好汉。”

江湖上的老前辈七七八八说了一堆,对叶凉风而言显然都是废话,既没有十七岁的少年人那样露出“神马?!我会死?”这样的恐惧感,也没有一语惊醒梦中人回头是岸的打算,他甚至连表情都没动过。

挽起袖子,叶凉风的声音很冷静:“我不卖身,我卖血。”

“……”

天下是有这种不怕死的棒槌的。

梁老太絮絮叨叨说了一堆,见完全不管用,也不再说啥,她开门也是要做生意的,又不是善堂,管那么多干什么呢。

遂拿出仪器,细长针尖对准眼前少年手臂上的血管,直直刺了下去。

梁老太看着针尖,忽然眼皮一撩,“听说,你要去‘堂口’?”

叶凉风沉默。

梁老太语气很平静:“听我一句,不要去。那种地方,去了,你就回不来了。”

叶凉风忽然勾唇,微微笑了一下,“如果我还想回来,就不会去了。”

他笑得很浅,即闪而逝,但阅人无数的梁老太,心里却在一瞬间分明跳出了五个字:一笑倾人城!

梁老太有预感,这样一位心性皆孤绝的少年,将来长大至妙龄,勿说是人生路,只怕是情路,也不好走呢。

第21章 (2)

梁姐早已不是被称为“姐”的年龄了,当叶凉风只有十七岁的时候,梁姐和他在黑血站罩面,那时的她就已经是梁姨的年龄了。如今数年过去,这种老态丝毫没有减损,反而徒然倍增。

这令叶凉风难过,很难过。

他还记得当这老人还未太老时,如何不着痕迹地帮了他一把,用了最直接也最笔直的方法:钱。她给了叶凉风钱,并且告诉他,人在江湖本就是一种矛盾,有些矛盾可以妥协有些则很难,如果用钱就可以解决的矛盾那就用钱而不是用命,毕竟活下去这三个字,才是最重要的。

叶凉风抬眼,正看见梁姐被众人监视着进了那辆黑色轿车,叶凉风终于动了动薄唇,说了两个字:“慢着。”

有一种人,貌不惊人,低低调调,平日里你只见他埋头做事一声不吭,却不想他一旦吭声即是惊人之声,总是在出其不意的时刻做出些出其不意的事。

这种人看似寻常,实则很麻烦,因为他们总是和麻烦二字联系在一起。

非常不幸的,叶凉风就是这种人。

王胖简直不敢相信他刚才说了什么,瞪大眼睛低吼了一句:“你疯啦?去插手堂口的事!”

叶凉风没理他,把筷子往桌上一撂就径直走了出去。

王胖站在原地看着这人的身影渐渐和夜色融合在一起,脑中闪过一句四六不着的评价:这,是个人物。

此时此刻王胖心里的这个人物正站在了名声雷动的侯爷面前,谦虚地敬声道:“多年不见侯爷,叶凉风给侯爷赔不是了。”

要说叶凉风这些年有什么长进,实在是难度堪比八百字作文,但倒也不是全部没有,勉强能拎出来的一条就是这个,懂得打场面话了。

这还真亏了他这几年的领导,官场上的领导,多少都沾染些官腔,不像之前带他的陈叔,那是从江湖风雨中练出来的汉子,走的是“看你不顺眼老子做了你”这种铁血路线,所以少年时代的叶凉风动不动就和人拼拳头一副小霸王的样子,陈爷要负大部分的责任。这些年换了师父改了风格,叶凉风耳濡目染,虽然还说不出“哎哟王局,视察工作,辛苦辛苦,我们这些配合是要滴要滴”这样的标准件,但像是打个招呼、赔个不是这样的基本款叶凉风还是学了个七八成的。

侯爷和叶凉风有点交情,虽然那是好多年前的交情,但干这一行讲的就是一个义字当头,加上伸手不打笑脸人,所以当下侯爷也没有摆出一副“你算哪根葱”的架势,而是一副老友见面的微笑,道:“我当这是谁呢,是叶凉风啊。”

叶凉风也不含糊,微微一笑,单刀直入:“不知道梁姨哪里得罪了侯爷?”

当叶凉风这个问题一出来,侯爷脸上那鲜少的笑容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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