换过了夏衣,屋子里也开始用上冰了。纪氏终于开恩,让陆清岚每日少练半个时辰。陆清岚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,只觉得心也跟着渐渐热起来的天气焦躁起来。
这一日在小书房练完了字,用了午膳,纪氏陪她在碧纱橱歇午觉。前阵子陆清岚已从纪氏的正房中搬了出去,纪氏就让她住在正房旁边的小跨院里,有什么事,在院子里招呼一声就到了。
至于碧纱橱里,所有的一应物件全都齐全,每日中午还让陆清岚在这里歇息。陆清岚睡下了,纪氏在一旁看着女儿睡去,接过丫鬟手里的团扇为女儿扇凉。正在昏昏欲睡之际,陆清岚忽然尖叫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。
纪氏吃了一惊,一把把女儿抱在怀里摸着她的头,慈和道:“这是怎么了,可是被梦魇着了?”
陆清岚的确是做噩梦了。她楼紧了母亲,哭道:“娘亲,我梦见爹爹娶了姨娘回来,他们……他们逼死了娘亲!”
陆清岚的眼泪珠子一滴滴地落下来。前世里,母亲身死具体的日子,陆清岚已经记不清楚,但应该是在秋闱之前,算起来还有小半年的时间,可让陆清岚心中不安的是,直到现在也没有看见听见任何关于“兰姨娘”的一点消息。
纪氏微微一叹:“好孩子,梦里的事情是做不得数的。你别怕!”之前陆清岚也试图提醒过母亲,可她又怎么会把一个六岁孩子的话放在心上。
这本该是值得庆幸的事,现在却叫陆清岚头痛无比。
“娘亲,你多少也该……小心在意一些!万一父亲真带了姨娘回家,你也只当是多了一个玩物,别放在心上。”事先就给母亲打起了预防针。
纪氏不由笑了,“你才多大一点儿,就知道这些?母亲省得了,你好好读书习字,这些事就不用你操心了。”压根就没往心里去。
陆清岚这段日子细心观察,父亲和母亲伉俪情深,非同一般。两人毕竟夫妻这么多年,母亲对于父亲的信任绝非一般,不是旁人一两句话能让她改变的。
陆清岚干着急,却没什么办法。
晚上陆宸从东山书院回来。一家子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饭。一时饭毕,陆文廷和陆清娴各有自己的院子,便辞了父母,回到自己的院子。
陆清娴的院子在东跨院,陆清岚在西跨院。纪氏给陆清娴的院子拨了一个管房嬷嬷,两个二等丫鬟,两个三等丫鬟,两个跑腿的小丫头,两个粗使婆子,院子里但凡有什么事,都叫陆清娴自己拿主意处置,纪氏是一概不管的。
——不是她不心疼长女。陆清娴是侯府嫡女,早晚要嫁入大户人家,提前学学怎么理事掌家,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。
陆清岚却却仗着自己年纪小,赖在纪氏身边不肯走开。夫妻俩自也舍不得撵她。
纪氏便让丫鬟绿鸾和绿萼带着她去碧纱橱里面玩翻绳。
夫妻两人对坐,丫鬟们奉上香茶,纪氏接了过来,亲自递给陆宸。一时喝了茶,两人闲话几句,说起今年秋天应试之事。如今二房最重要的事情便是陆宸的秋闱了。
陆宸道:“大哥在朝中孤立无援,这科我必要中举才成。”
纪氏语气中有分笃定:“南山先生上次点评你的时文,不是说你火候到了,有他的一句话,你还担心甚么?”
陆宸叹道:“这世上哪里就有十拿九稳的事情呢?你看那些个童生,考到了七老八十还不中的,也大有人在。如今距离秋闱还有数月,我总要再三努力,才不至于辜负了你的一片心意。”公侯之家一般走的是恩荫路线,从武更是多过从文,所以这条科举之路对陆宸来讲分外艰难。
当初纪氏刚刚嫁进陆家的时候,陆宸还是个放浪形骸的公子,因他实际上是老侯爷的第一个孩子,老侯爷对他表面严厉,实则溺爱。继母张氏更是面甜心苦,在他房里放了许多美貌通房。纪氏不动声色地处置了几个通房,放籍的放籍,发嫁的发嫁,没让张氏拿到丝毫把柄,把个二房打理得井井有条,又督促着陆宸上进。
说也真怪,也没见纪氏怎么拘着陆宸,他就慢慢地明白起事理来了,先是和几个狐朋狗友渐渐地远了,后来又煞下心思读书,他人是极聪明的,只是一开始没有把心思花在读书上头而已。
这一用功读书,不过几年便考中了秀才。
眼前的丈夫神采飞扬俊逸潇洒,时间几乎没有在他那张清俊的脸上留下什么痕迹,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,他的气质变得越发稳重成熟,纪氏意识到他真正长大了,宽厚的肩膀已经可以承担起保护家人的责任。
纪氏心中看着英气风发的丈夫,满满都是自豪。眼前所有的幸福,全是她一点一点慢慢争取过来的。
陆宸没注意妻子的变化,只商量道:“阿蘅,我打算过两日搬到书院里住,那里清静些,又有诸多同窗,可以相互切磋交流,只是家中之事,我无瑕分心,倒要叫你受累了。”
纪氏听他这般说,哪里还有不应允的。“老爷你尽管去,廷儿那里,有公爹照应,娴姐儿已经是大姑娘了,都不用操什么心。至于宝儿,她年纪渐大,也开始懂事起来,有我在,你不必担心什么。”
碧纱橱里的陆清岚却如遭雷殛。
难怪到了现在,兰姨娘还是没有丝毫消息。她想到一种可能,前世大概也是因为父亲搬到书院住,这才给了兰姨娘接近父亲的机会,惹来母亲服毒自尽的滔天祸事。
她就觉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