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尽量不在空军基地留宿,即使每天坐三四个小时足以颠簸得人呕吐的车,也要赶回爱丽舍庄园。俊流因为大量失血长时间昏迷着,脸色苍白得如同一个制作的偶人,一动不动地呈放在窗旁的阳光下。彦凉便在爱米偶尔离开的时候溜进去,站在床边无声地看着这个少年,阳光下的他恬静得让人感动。彦凉看得忘记了时间的流逝,眼光散漫,如同依然身在熟悉的天空中,四周是清淡缓慢的流云。

再不要回到那个冠冕堂皇的国家了,就算作为岚啸首席的飞行员被羡慕和尊敬,而你更是受人爱戴的国王最疼爱的儿子,彼此之间的鸿沟却不可逾越。不如两个人就在这里用着卑微的身份,就算是用最被人唾弃的身份,一起生活下去吧。

彦凉突然弯起僵硬苦涩的嘴角,原来心头一直都满是悲哀,不是因为割舍不掉仇恨,只因为得不到丁点的爱。

“我可以保护你。”他抬起头,看着狭小的窗外被栏杆分隔的天空,那是少年在软禁期间唯一可以自由仰望的风景,就算他想要望见的身影从未出现过。

“以后,我来保护你。”

爱米提着盛满新鲜沸水的水瓶推开微微虚掩的门,里面除了冷清的阳光中悠闲漂浮的颗粒,连最轻微的呼吸声都听不到,她安静地将水瓶放在床旁边的角落里,正准备歇一口气,便发现俊流的枕头边多了一把粉白色的樱草,似乎是被谁从外面随手所摘,细小的花瓣在他的头发边星星点点地散落着。

即使是在远离冰雪覆盖的土地上,也只剩这种朴素的野花会在冬天开放,粉嫩的花瓣衬着少年碳黑的睫毛和失去血色而呈冷灰的嘴角,有一种病态的美感。爱米忍不住往窗外张望了一下,并没有发现任何蹊跷的人影,随后她关严了门和窗户,把寒冷隔绝在外。

她曾经实习的圣拉菲医院原本只是单纯的产科医院,战争时期也不得不开始收留大量伤员。爱米自以为经过那里半年的磨练,不论是怎样惨烈的伤情也已经不会让她退缩了。然而那天晚上的她,在救人的过程中都无法止住哭泣,屋子里的灯光太暗,他们把能找到的电筒都派上用场,手却颤抖得厉害,不停渗出少年身体的血液几乎让她忘记所有急救技巧。

身为医生竟然被死神震慑,那羞耻感至今萦绕在她脑海。而又为什么,已经在悖都的战场上横行肆虐的死亡她都习以为常了,却惟独不能容忍让他染指这个异国少年呢?

“他到底犯了什么错你们要这样对他?!”

还未从不久前重逢的亲昵氛围中回过神来,肖恩便遭遇了女儿严厉的质问,习惯了她幼时温顺的将军一时间愣住了,他并不清楚面前的女孩已经不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,而是个可以独挡一面的战地医生。

不愉快的争吵后,爱米带着一种故意的情绪,拒绝了菲昂司好心找来的护士,亲自承担起照顾俊流的所有工作,呆在那个简陋的房间里已经快满一星期。

她倒好了干净的热水,刚刚拆下旧纱布准备更换的时候,房里响起了轻重适度的敲门声。

“请进。”她一边答着,不忘起身将少年的被子小心掖了一下,这样即使开门时细微的流风也不能侵扰他了。

话音刚落门便开了,费尔走了进来,微微点头示意,淡蓝色的眸子里依旧是不冷不热的礼貌。

“上尉,”爱米放下手中的东西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,带着一丝歉疚说,“你还好吧,是什么时候出来的?”

“今天早上,”费尔说着看了一眼床上还未清醒过来的少年,“似乎拉蒙阁下今天下午会从司令部回来,我可不能缺席。”

“对不起,我应该劝阻父亲的,至少……也应该去看望你。”

“哪里,令尊没有为难我,他只是公事公办而已。”

费尔没有起伏地说着,声音多少隐藏着一些疲乏。五天五夜在窄小黑暗空间里的禁闭让他对光线有点敏感,他微微挪了几步,避开了正对阳光直射的位置。

“他情况如何?”

“还算稳定,恢复体力大概还需要些时间,那天多亏有你在。”经过一场合力的抢救后,爱米对这个面孔冷峻,作风利落的男人多少有了好感,于是笑了笑补充一句,“也谢谢你的花。”

“花?”他疑惑着。

“不过花园里冬天开的花很少,怪可惜的,下次就别摘来了。”

费尔这才注意到被挪到了花瓶里的那株樱草,新鲜得还带有早晨的水气。疑惑片刻,他似乎明白了什么,跟着也浅浅弯起嘴角。

“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来说才对,‘那天多亏有你在’,是你倾尽全力的抢救才让他活到了现在。”

爱米的笑变得有点苦涩,她不由地将视线再次透到俊流深睡的脸上,不知道是否第一次遇见就被对方迷一般的气质所深深吸引,彼此敌对的立场反而更加刺激着她的同情心。

“他是……我的朋友啊。”

远远看见有着严密护送队伍的军车出现在稀薄的尘土里,肖恩便已经在庄园的入口处恭候多时了,这应该是总司令在新一轮的战争开始之前最后一次光顾爱丽舍庄园,虽然只做短暂的停留就启程返回拉贝格尔,给他留下积极的印象仍然是必要的。

拉蒙从插有悖都红黑色军旗的越野车上下来之后,象征性地回了礼,却没有多顾得与肖恩寒暄,而是径直走向了远远站在后面的费尔。

“阁下,一路辛苦了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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