鲸鱼率先划出两道长长的水波出航,接着小舢板上的七里扳动船桨,紧随鲸鱼离开摩伽罗号,朝着只有小小青色龙头露出海平面的青龙号驶去。摩伽罗号借着洋流和仅存的动力,朝着另一个方向驶去,和青龙船渐行渐远。贪狼眼看着鲸鱼和小舢板都望不到了,才离开船尾,嘴角再次忍不住露出一丝冷笑:下面建文等人接下来面临的麻烦现在和他无关,回去把爱船摩伽罗号修好才是要紧,后会有期,前提是他们还活着。
青龙船的船头略略扬起,两侧三十二只盘龙轮在广阔的海面上快速转动,卷起三十二朵白色浪花,犹如一匹骏马在一望无际的平坦草原上飞驰。无论亚欧航海大国的能工巧匠,都挖空心思希望突破水的束缚,造出世界上最快的船。哈罗德游遍半个世界,遍访各地造船所的设计师,可无论哪家的船,在速度上都难以企及这条大明帝国骄傲般的青龙船。
哈罗德在船头伸平双手,大大地张开嘴,风吹得他的腮帮子都鼓起来,口腔里的每一颗牙齿都感受到清凉腥湿的海风,一头金毛卷发被风吹得全都飞到脑后,露出光光的大额头。
“你在干啥?”腾格斯盘腿坐在旁边,看着哈罗德的古怪举动。
哈罗德兴奋得手舞足蹈,用夸张动作对腾格斯说道:“兄台有所不知,还请让我细细道来。塞维利亚人造的盖伦大帆船是欧罗巴最好的帆船,七层甲板,四根大桅杆,栏帆和三角帆都用复杂的缆绳结构操纵,排水量达到两千公吨,是我们欧罗巴最大的船。还有一种威尼斯人造的排水量一千公吨的超级战舰加莱赛桨帆船,平时依靠风力航行,无风时依靠两舷数百名浆手划桨,被称为欧洲最令人望而生畏的快速战舰。但是,无论盖伦大帆船还是加莱赛桨帆船,速度上都难以望这艘青龙船之项背。”
“可是……这青龙船没有帆没有桨,怎么会跑那么快呢?”哈罗德说得口沫横飞,腾格斯一脸对牛弹琴的茫然表情。
“所以才说此船不同凡响,不靠风力也不靠船桨,用来源不明的神奇力量催动转轮。谅你也不知晓,宋朝时中国人就发明了人力明轮船,此船则更进一步,乃是中国人智慧的最高结晶。咱家方才下到此船动力房苦苦研究,只见许多根杠杆齿轮而已,并不见其他装置,着实神奇。”
“造船是工匠的事,俺就想学驾船,你跟俺讲这东西也听不懂。这样吧,等俺做了水师提督,封你做总管好了,船的事都交给你。”
“此事容后再议,关于青龙号咱刚刚看出点门道,你听咱细细道来。等咱参透青龙号的结构,也给你依冬瓜画瓢造一艘。”
“好好好这个行,俺就想要艘和这个一样的,那俺听你讲……等等,依冬瓜怎么画出瓢来?这个瓢在剖成瓢前是那个那个……”
“不管冬瓜西瓜了,你且听咱家给你分析。”
哈罗德哪管腾格斯听不听得懂,趁兴掏出刚刚画的青龙船内部结构素描图铺在甲板上,兴致勃勃讲这里的杠杆干什么用,那里的齿轮做什么讲。腾格斯是一点没听懂,晕头涨脑想要走开,哈罗德好不容易找到听众,赶紧又拿给他造艘青龙号来哄他,腾格斯把价码抬到造两艘才肯留下。俩人在船头吵吵闹闹不可开交。
七里抱着肩膀靠在船舱外壁角落站着想她的心事。她望着天上快速后退的浮云,想到藏在深山里的百地忍者之乡,想到小时候与村里其他孩子一起跟着父亲学习投掷苦无,想到傍晚星散各处的草房做饭冒起的袅袅炊烟,那时母亲总会在门口叫父亲的名字和自己的小名,呼唤他们回家吃饭。
突然,各家各户烟囱冒出的炊烟,变成屋顶燃烧的浓烟。身穿黑色铠甲的武士,骑着挂有华丽红色马饰的战马,挥刀将抵抗的男人砍倒。步兵们用铁炮对着毫无抵抗力的女人和孩子齐射,将他们射杀在燃烧的房子里。父亲连连斩杀好几名武士,抢过马匹,挥舞被血浸透的大刀,朝着风林火山大旗竖立之处吼叫着杀去。身穿狮子兜紫威金大铠、戴着鬼面当的幕府将军被芦屋舌夫和众多天狗众簇拥着站在旗下,冷漠地欣赏着燃烧与死亡的盛景,橘红色火光照亮了他们脸上戴着的面具。父亲突破好几层敌军围困,终于杀到将军面前,被几名天狗众戳翻战马,乱刀砍死。
七里浑身一冷,从噩梦中醒来。自从百地忍者之乡被屠杀后,她经常睁着眼做同样的噩梦。她想起自己是来做什么的,铜雀进建文休息的房间许久都没出来。那个小老头的眼睛里总是闪耀着狡黠的光,她放心不下,于是摸到建文的船舱外偷听。
青龙号甲板上下有足够的房间,七里嫌甲板下的房间太潮湿,把建文安排在了甲板上的房间,这里通风好更利于养伤。
她靠近舷窗朝里面看去,只见建文半靠在床上,身子下面垫着两个枕头,身上还盖着棉被。他受伤的地方敷了药,裹着纱布,看起来精神尚好,只是不能自由下床,想出舱要靠腾格斯抱着。铜雀面对舷窗坐着,在床边放了套茶具,正笑容可掬地给建文沏茶。
铜雀是商人,擅长将一切当作工具来利用,包括自己的感情。他对建文的笑是温和且带着几分敬意的,只是这笑容有几分真心实意,实在值得怀疑。他端起青瓷六面方的小茶壶,在两只雨过天青色的汝窑杯里沏上茶,茶香四溢,连在窗外的七里都能闻见。
只见他端起其中一杯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