默然在旁站上半晌,终于忍不住道:“圣上?”赵珋才刚醒过来似地道:“……哦,念完了?朕又走神了。阮卿再念一遍吧。”

实在苦不堪言。雪臣想,什么时候能不露痕迹地向其他人问问,是不是这皇帝总是这个样子?

这天当完值退下来,雪臣换了衣衫便往会仙楼去。

他在禁中供职才数月,同秦子荀倒是越走越近。那秦子荀是常州府人,离雪臣家乡不远,为人又温敦圆转没有架子,雪臣与他初见就印象极好,相熟之后更觉得投合。

秦子荀已经要了几盘冷菜独酌。阮雪臣一到便笑说:“秦兄秦兄,我饿死了,叫他们送个暖锅上来。”

“今日尚食局的饭菜不好吃么?”

“别提了,我根本没有吃到。”

“怎么,就这么忙?”

雪臣先塞了几片羊肝在嘴里,口齿不清地道:“不是。今天整理折子的时候,御膳送来了。官家叫我不要下去,干脆陪他一起用一点。我哪里能吃得下去,都不知道吃了些什么在肚里。”

“哦。”秦子荀眯了眼道,“是在应付问话?咱们这位一向柔和,应该不会为难你啊。”

“为难倒是没有,无非是问家乡父母,读书交游,都是些闲话。可也要打点十二分精神才能回得上。”

秦子荀笑道:“没事,你再多待上几个月,便没那么怕他了。你总还记得我们初见那次吧。”

雪臣不满道:“天家自有天家体面。为人臣子的,总该恭谨小心些。像端州王那般……”摇了摇头,呷一口汤,不再说下去。

秦子荀知道他对那无法无天的萧图极有成见,也就岔开道:“说到家乡父母,渔白,你家中怎样?你还从没说起过。”

雪臣眼中一时黯然,顿了顿,才道:“父母俱已不在,也没有兄弟姊妹。我们,我们族中,人丁本来就少得很。”

“哦,也没有妻房儿女么?”

雪臣道:“我没有父母主持,又才刚刚谋到个出身,自然还没有想到那些事……怎么,难道秦兄已经有了?”

秦子荀笑道:“渔白,我已三十有二,没有便奇怪了。”

雪臣惊讶道:“啊……我还从未听秦兄提起过家室。”

“是我年少时在家乡的结发。生产时过世了。”

“那,那孩子?”

“哦,是个大胖小子。本来一直在阳湖由我家人带着,读书实在没有天分,这些年也不在我身边。”

雪臣默默饮了一杯,忽然道:“秦兄正是大好的年纪,不考虑续弦么?”

秦子荀看了一眼雪臣,摇头道:“这么些年,我在儿女事上也早就看淡了。”

时近正午,阮雪臣还如往日一般念着折子。赵珋还如往日一般,目光似乎看着他,又似乎根本只是在神游。

外头虽冷,这屋里地龙烤得暖烘烘的,一笼不知什么香烧了一上午。两人一坐一立,气氛便有点昏昏然。

雪臣念完了一叠,整整齐齐码好,便退开两步,垂目等着他发话。他肤色极浅,给明晃晃的太阳正照着,如半透明的玉石一般,连额角淡淡的青色脉络都看得见。长长的眼睫低垂,这工夫看去几乎是流金的颜色,毛茸茸的叫人心痒。

赵珋出神一会儿,清清喉咙道:“咳,听奏玉津园里添了四十头象,阮卿陪朕一起去看看吧。”

阮雪臣一向颇有几分自矜,伴着个庸君游乐,实在不是多体面的事。他一犹豫,赵珋脸上便有点黯然。雪臣一时不忍,不再搜寻托辞,道:“臣遵旨。”

大象,阮雪臣是第一次看见,心下暗暗道:除了大得骇人,也没有多少好看。

有人端上来一个漆盘,上头是五六根淋了盐水的嫩树枝。赵珋拿块黄布垫着手,拈起来抛进那铁围栏,便叫从人都退下去,无事不要上来。

这俨然是要密谈的架势了。雪臣吃不透他究竟想说哪件事,忐忑得很。眼下萧氏一门把持朝政。雪臣虽然是正经的从龙派,可也并不喜欢听皇帝倒苦水。

赵珋果然笼着手,幽幽叹了一声:“阮卿不知道,朕这个皇帝,当得委屈。”

“圣上说笑。”

“你不必哄朕。你还不是如旁人一般,觉得朕很无能。朕都知道。”

雪臣深深下拜:“臣万万不敢。圣上仁德天下皆知,无为而治,实为万民之福。”

“阮卿,”赵珋摸了摸那望不到尽头的铁围栏,道,“朕不想听你说这些套话。”

雪臣垂首不语。

“朕就跟这些象一般,只是看着威武,看着气派,看着像那么回事,其实还不是……笼中之物。”

“圣上。”

“阮卿……朕,朕很寂寞。”

3.

“圣上。”

他盯了阮雪臣眼睛半晌,后者仍然只是恭敬地垂目长揖。

赵珋忽然叹了一口气,转身道:“也罢,不说这些了。阮卿,朕听说,你同秦御史处得不错?”

“臣历练不多,多亏秦大人提点。”

“那端州王呢?”

“……臣与端州王无有私交。”

“不,朕是问,你觉得端州王此人如何?”

雪臣稍一思虑,道:“是难得的将才。”

赵珋看了他一会儿,笼着手道:“阮卿,你陪在朕身边,也快一年了吧?”

“回圣上,七个月了。”

“一向也没有怎么封赏你。阮卿,可愿意做朕的观文殿学士?”

阮雪臣微微吃惊,抬头道:“圣上,那是……”

赵珋仿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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