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的脸,是再挽不起任何表情,回视伊藤,平静无澜的眸光,“你这条命是我的,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……”

……代替我,活下去……

伊藤仿佛读懂她的目光,疲累的双目猛然圆瞪,最后一丝力气都用来伸手抓住她,他已虚弱地说不出话来,只能一直摇头,氧气罩面渐渐雾化,是他无声的挽留。

他拼尽全力抓住她,可那力量太微不足道,雏轻易掰开他手指。伊藤唯一能做的,只是眼睁睁看着她将一样东西放进他手心。

是颗钻石,昏暗中熠熠生辉,北极星般耀眼:“它够你花销一辈子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雏俯身凑到他耳边,慢慢说出最后的话——fare,永别……

****

航行跨越晨昏线。

雏看着机窗外,眼睁睁看着自己从白日的那一端再度回到黑夜。回顾自己的一生,终于领悟一个词,“宿命”。

如果她幼年跨入那片雷区时就被炸死……

雏摇摇头,拒绝去想如果。

她要回到金三角,了断自己背负了一生的宿命。

同一时刻,金三角本营,通勤员为首领接通大洋彼岸的电话。

“千赖以为我在拉拢索那罗亚反他,索那罗亚现在死了,他的党羽不会放过千赖的。”

“确保你不会被任何一方找到,毕竟索那罗亚死在你房子里。”

“我的‘尸体’烧得面目全非,连西黛都认不出来,我也会尽快赶回金三角。”

“做得好,”穆唇角微微一动,“接班人。”

他挂上电话,扭头乜一眼窗外。

随员敲门进入,身后跟着医生。首领却摆手示意他们出去。

“首领,您不能这样耽误治疗……”

“出去。”他语气依旧那样温和,但不怒自威。

门合上的声音。

穆继续看着窗外,金三角的雨季该结束了,明天或许会是个好天气。

“该回来了。”

该回来了,雏……

只可惜,第二天、第三天……依旧是雨天。首领的宅邸里养的植物吃饱了水,疯一样成长,雨水从屋檐低落,滴落在石板上,雏坐在旅馆的窗边,耳边是雨滴声,她却无暇顾及,她双手都在忙着组装枪支。

拆了又装,装了又拆,速度还可以。等这雨暂时停了,就是她该行动的时候。

雨暂停,雏出发。

位于高地的本营,几年来看守力度一直在加强,现代化设施也早已引入,只有高地的背面,那一片无人能及的雷区,是自然而古老的屏障,几十年不变。

犹记得上一次穿越雷区,她还那样年幼。

面前,铁丝钩成网,拦住前路。里面,是密林,是茂盛的植物。仿佛还是昨日,身形小巧的自己,割开铁丝网,钻入禁区。

莽撞的她,少年的他,不知天高地厚的她,温润如玉的他,那个饭厅,那碗香醇的米饭,那个书香沁心的书房……

既然当年的记忆无法磨灭,那能否带它们到地狱?

渐渐的,雏眼角湿润。

泪水滑过眼角,悄无声息,滴落在这片生她、养她、也即将葬送她的土地。

抬手抹一把,才发现那并非泪水。

不过是树叶上滴下的雨,打湿她的脸。

雨又开始下。

此时,天边已擦黑,她躲在这一片泥泞中,看见远处高地上那间房亮起了灯。那是书房,她在那里学会写字,她有一个耐心但残忍的老师……

心念一动间,她放弃了冒死闯入的念头,卸下背上的武器包,冒雨离开雷区禁地。

片刻后,她只身一人,伫立在层层把守的哨岗外。

关卡兵倏然而动,数十支枪口齐齐对准她。确定她并未携带武器后,方整齐划一地退开。

山道上开下一辆吉普,首领的随员下车,为她拉开车门:“请。”

雏笑笑:“不用搜身?”

随员并未理会她的揶揄,待她上车,径直急驶上山。

她的房间,丝毫未变,她的衣物、武器,在原处摆放。她被送来这里,佣人为她沐浴,换衣。她穿凉凉的泰丝,黑发,白衣,白的皮肤。

首领在饭厅等她。

佣人退下,饭厅就只剩他与她。他仔细为她布菜,并未抬头,只淡淡一句:“回来了?”

(一)

“回来了?”

那样自然而然,仿佛她不过是执行任务归来。

雏屈膝跪下。

他终于放下筷子,依旧那样温润目光:“为了救伊藤,值得么?”

“我愿意受罚。”

“你能说出这话,是不是料定我不会罚你?”

雏将头垂得更低。

“抬起头来。”

她迟疑了一下,缓缓抬头。

“瘦了。”声音那样轻,近似呢喃,“起来,陪我吃饭。”

雏依言起身,对面而坐。

豆芽,去了内芯,透明的一根根,捆成束,由薄如纸的牛肉片卷着、包住,淋上浓酱。热乎乎的狮子头,粳米磨成的面,和精猪肉末儿,热油、高汤一遍一遍的淋,盛在木瓜碗里,配香菜……

都是爱吃的菜,雏并未动筷。一切仿佛回到故事最初,连菜肴也与当时一样。

“首领,我不会再走了。”

穆笑一下,像是满意。

***

入夜。

雏很早就上床休息。

醒来,她猛地睁开眼睛。

短暂地忘记自己身处何处,又为什么会在这儿。但很快,所有记忆回到脑中。看时间,竟已是第二天午后。<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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