雀。

是薛倾。簌簌羽堕,光影剥落,白旻之看清那双红眸里其实毫无恶意。

有一瞬间,他几乎要被这突兀的直呼其名感染,但最终,他还是漠然道:“薛将军,不去享受圣上为你们设的宴吗。”

“不去,我只是喜欢打胜仗。”

往后的白旻之想起,这回答偏执,却再单纯不过。但此刻的白旻之心胸郁结,所言也刻薄讥讽:“那将军更该去御前邀宠请功,多讨些战利品才是。”

话音未落,暗金耳坠上摇晃的流光,还有薛倾跃动的眸光,雪亮得突如其来,刺痛了白旻之的眼。

猝不及防地,一股刚猛力道挟制住他,天旋地转后,白旻之被按于朱红的宫墙。后背剧痛,他愤怒地望着施暴者。与他四目相接后,薛倾腾出一只手,缓缓地,揭下玄金面甲。

即使左颧骨下有条深色伤疤,那也是张称得上俊朗的脸。

他还处在惊疑中,耳畔蓦然响起薛倾真实的嗓音:“我想要的战利品……只有你。”依然低哑,仿佛是沉淀了经年的塞外风沙,短暂空白后,脆响撕破夜空,是白旻之“啪”地一掌甩上薛倾越发靠近的脸。

任由掌印火辣,对方并未现出愤怒,甚至松开桎梏,随他逃走,只道“迟早有一天”。

如今看,不知该说如愿以偿还是一语成谶。

那之后,他才注意到,敌国主帅薛倾时常遥望他,眼中饱含的热爱令人毛骨悚然。

仿佛他们羁绊的每度加深,都伴随着南朝陷入更不堪的泥沼。

离开皇都时,北人要求南朝交几名皇子做人质,南朝君主舍不得最疼爱的第四子,提出用丞相替代。

君要臣死,臣不得不死。虽不至于向死处去,总归是让白旻之更难受的境地。

玉冠下的脸面无表情,白旻之跪别了涕泪涟涟的君王,作为俘虏随北人向朔方去。临行时,他背上了自己的琴,琴中藏着剑,他想国破至此,君王也无情,若再遇大辱,他便……自杀。

夕阳一片寒鸦外,目断东西四百州。北人的队伍缓缓离开皇都,长夜漫漫,有人转告营地一角饥寒交迫的白旻之:薛将军想见你。

他想起宫墙下,只有二人知的宣告,坚决得没由来。疑惑,甚至恐惧,然而别无选择,白旻之背上瑶琴赴约。

薛倾靠在一棵树上,他在等白旻之。

四野晦暗,好像他每次与白旻之见面,都是在天色不好的夜晚。

不,有一晚不是。他第一次见到白旻之的夜晚,月上中天,清辉万里。

那是很久以前了,久到南朝还是九州寰宇内最强盛的国家,万邦来朝。久到他还是个无名小将,护卫使臣奔贺南朝太子的百岁宴。

将进宴会时,守卫对他是否有资格入内起了争论。

薛倾想他这等身份,不进去也罢,正准备妥协,忽有另个人插进话来,“让这位小将军进去便是,你们是怕栖梧台不够大,容不下多的一个座位;还是怕我南国物产不够丰茂,招待不起多的一位客人?”清润的声线,把礼貌与自信糅合得恰到好处。

是要怎样博大的胸怀,怎样殷富的祖国,才够支撑一个人道出如此的话。

薛倾回头,看向来人,那人与守卫说完,正好也转头望他,面上挂着友好的笑。

这个人……怎能这么好看。多年后,薛倾仍会如此想。

青玉冠下一张楚楚谡谡的面庞,浅笑盈盈,搭上几缕鸦色的鬓发,顾盼流转间,揉进他眼底,烙成终生不散的朱砂。

接下来那人便走了,留薛倾魂不守舍地进场,各色达官贵人来来往往,他脑海中却只有方才青色的身影。直到南朝丞相朗声诵起了祝辞,他惊觉入耳声线的熟悉……蓦然抬手,原来,方才的男子,正是南朝丞相白旻之。

歌舞开场,南朝君主为来客精心准备了饱含江南风情的采莲戏,后世斥其为亡国的淫词艳曲。但那都是后世了,碧波荡舟,芰荷红裙,异国来客心悦诚服地欣赏。

而十年后,将南朝踩在脚下的人,正出于此时的座上客。

宠妃拌作了下凡的仙子,宫女举着荷叶轻盈围绕,众人的目光聚集于舞台,唯独薛倾,痴痴望向上座。

栖梧台露天而起,极尽雕琢的镶金屏风后是漫天璀璨星辰,一轮皎洁皓月,佳景难再,薛倾却觉得,只白旻之一个人,只抿着唇安然侧首,那样的风致,已然胜过铺天浩繁星月。

婉转的歌声,轻烟般飘散于渺远夜空,除此之外,台上再无他响,歌舞进入宁静之境,台下也跟着噤了声。

然而百般奇巧,都没能感染薛倾。烛火正燃至旺时,透过宫灯,一层一层地渲染在白旻之身上,灯红酒绿,再素净的衣裳都被涂得暖光融融,却唯独,侵染不了那近乎圣洁的、白玉似的侧脸。

眼眶骤然一酸,薛倾不禁低头抹了抹眼。

许是酒太烈了罢。

归国后,即便有所升迁,薛倾亦不敢肖想自己能和南朝的丞相再有交集,只把那人珍藏做遥不可及的明月。

直到北朝日渐强大,有人提出,吞并南朝,统一九州,复秦汉之恢弘。

薛倾起初是抗拒的,他不愿侵略白旻之热爱的国土。然而,雄心勃勃之士不断煽动军队,终于,在某个阴暗的时刻,他陡然转念,胜者为王,也许……也许他可以换种方式拥有白旻之。

战利品这个词,贴切得过分。

杀孽泡红了他的眼瞳,刀枪雕刻了他的面容,昔日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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