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孟韦背对着明台,神色不明。

明诚一手拉着王平,一手抓住了明台的手腕,把他往电话机的方向拖去。

明台死死地站在了原地不动,“阿诚哥,我能带着王平出来,就说明大哥已经同意了。”

“不可能。”明诚冷着声音,却红着眼眶,“我不答应。”

“我已经拿到命令了。”明台反握住明诚的手腕,“阿诚哥,一切都清楚明了。你何苦如此?我一个暴露了两次的特工,早就没有容身的地方了。日本人战败了,我也没有殉国的机会了。至少,我要站在阳光下。我来过,也战斗过,我不后悔,从来就没有后悔过。”

“阿诚哥,别固执了,你其实什么都明白。”

“大哥不会答应的。你去前线,大姐怎么办?明安怎么办?”

方家客厅那盏华丽繁复的水晶吊顶灯就在两人的头上亮着。

灯光明亮,铺天盖地的。

明台立正站直了,声音低沉而有力:“为了我们的国家,你我都能死,唯独你兄弟不能死吗?”

他独自走了。

北平的雪夜里他踽踽独行着。

这个城市四方而规整,四方的院子,笔直的道路,深灰色的墙,飞檐雪白。

谁家墙头,伸出了一支新梅。

或许明日风起,或许今夜雪落,都会抹去他的足迹。明台仰头去看那支梅花,梅花新开,却似那年,心爱人青葱美好的脸庞。

偌大的方邸里寂静无声。

明诚沉默地吃着那碗面条,一口两口,直到呛在喉咙里,喘不过气来。

蓄满了泪水的眼睛却至始至终只是倔强地通红着。

方步亭一下下地,慢慢地抚摸着儿子的脊背。

明楼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酒店套房里,他靠着沙发的扶手,手边的烟灰缸里装满了烟头。灯没有打开。

眼前却闪过很多很多的场景,放电影一样。以前在巴黎的时候,明诚时不时就缠着他去看电影。

一个大男人,那么喜欢看爱情片,法国人的爱情片,前十分钟一见钟情,后面一个小时缠绵,吵架,复又缠绵,总是矫情得不行。

哦,是了,艺术家,总是喜欢这些东西的。

他们去看话剧,去看莎士比亚的戏剧,去听音乐会。

去看画展。

后来呢。对了,后来明台也来了。

明楼眼前又闪现出幼年时候明台那张圆乎乎的脸儿,除夕夜守岁,他抱着明台,和明镜一起在门前看烟花,家里原本已经很多年都不放烟花了,后来有了明台,便为了明台,年年都买许多的烟花。

明台搂着他的脖子,眼里是璀璨的火花。

后来阿诚也在家里了,他总是安静地站在自己的身旁,小一些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抓着他的衣角,大一些的时候,就会牵着明台的手,兄弟俩,一个上蹿下跳,一个安静温柔。

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好兄长。

方孟敖在燕京大学里无头苍蝇一样,对校园也不熟悉,依稀记得苏轩是教国文的,便满校园里逮人问中文系在哪儿。

被拉住的是个女学生,打量了方孟敖一会儿,“你谁呀?怎么这个时候在学校里乱跑?”

方孟敖急切地说道,“你们那些教国文的教授在哪儿办公?”

方孟敖人高马大的,说话声音又重,对方怯怯地往后缩,猛地转身就跑。方孟敖怕对方有什么误会,急忙也跟上。

“同学,你等等!”

那姑娘却不要命一样地越跑越快。

直到扎到了一个男人的怀里,对方一把拦住了疯跑的姑娘,“李同学?你怎么了?”

“梁……梁先生!快跑!快走!是……国民党的人!”姑娘上气不接下气的,抓着梁经纶的胳膊,“先生快走!”

梁经纶已经看见了方孟敖了,“你别怕,这是何孝钰同学的朋友。”

方孟敖站在几米之外的地方,挺拔如松。

“你先走吧,慢点走,别摔了。”梁经纶打发了那个姑娘走了,“方大公子是来接夫人和木兰的吧?”

方孟敖半眯着眼睛打量梁经纶。“梁先生,怎么见了我这个国民党的人就要跑?”

“方大公子,得饶人处且饶人,李同学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孩子。还是说,您什么时候也做起军统中统做的事情来了?”梁经纶不卑不亢的,“方大公子请吧。”

方孟敖进退不得,想想也是个借口,索性先接了程小云和谢木兰再说。他不作声,跟着梁经纶往何其沧的小楼里走。

梁经纶却突然问他:“你是……走路来的?燕大离方府可是挺远的。”

“总不能何校长还舍不得一点电话费吧,”方孟敖目不斜视,“一个电话的事情,我方家还是用得起司机的。”

方孟敖与梁经纶本身就没有什么交情,却不知道为何,本能地对他有些戒备。

梁经纶却仍旧是一个教书匠的样子,和气,带着书卷的味道。

何家却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在。

方孟敖一进门,就听见了一个耳熟的苏州口音。

苏轩正拿着本书,温吞吞地讲着话,仿佛是在讲那本楚辞。

木兰撑着脸,何孝钰翻着书,都在认真地听着。

方孟敖猛地睁大了眼睛。

程小云在楼上陪着何其沧说话,却突然听见楼下乒乒乓乓响起来的杂音。何孝钰和梁经纶都是安静的人,何其沧以为是木兰的病没有好全,犯病了,“你去看看?这孩子怎么了……好好的一个孩子……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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