博取信任却不然。

他漫步雨中回顾今日这场交锋。

以指骨为铃舌,一为点明认萍生赠翳流的厚礼暗示有意参与翳流教务,二来使人魔的皮囊套得更加紧实,第三为试探翳流之主的底线。对方三层皆看破,却回避了最为浅显的第一层,为此他不得不铤而走险,再探这一方枭雄,究竟能容他放肆到什么地步。

认萍生需要信任,但不能是君对臣的信任;

认萍生需要聪明,但要聪明得收放自如,毫无恶意;

认萍生需要城府,但不能是遮掩一切深不可测的城府。

唯有如此,认萍生才能为翳流所用,并且不为翳流所限。

所幸事无差错,只要再等一日……

认萍生等得起。

他身上的伤势已好泰半,只有心口上最深一道还未痊愈。前几日方结痂,经雨水浸泡后有些胀痛,若不及时处理,定会化脓。

认萍生推开门扉,包好伤口走进小院。

院内灰白皑皑,具是指骨。

一根指骨,一条亡魂,一个允诺。

认萍生是人魔,不在乎性命。

但认萍生的债,慕少艾记得。

刻骨铭心。

作者有话要说:  备注:

(1)嵩真:《西京杂记 卷四》:安定嵩真元菟曹元理,幷明算术,皆成帝时人。真尝自算其年寿七十三,真绥和元年正月二十五日晡死,书其壁以记之至二十四日晡时死。其妻曰见真算时长下一算,欲以告之,虑脱真旨故不敢言。今果后一日。

☆、(3)

(3)

他面前摆着一局棋。

盘上中局,素墨对垒,擘画河山。黑子相接勾落,为白子冲断;白子又设劫,黑子气紧,遂成僵局。[1]

认萍生伸指一点黑子,黑玉棋,葱白指,点漆目,意态闲雅:“教主执白还是执黑?”

而布局人早不在局中。

“技不如人,当择黑子。”日光过炽,翳流教主双目半阖,不复往日凌厉,“何有此问?”

认萍生道:“你若是执白,我便称一句算无遗策、稳操左券,将黑子围逼得举步维艰;你若是执黑,我便会说,黑子步步紧逼、锐不可当,白子只善守不善攻。哎呀呀,一不当心讲了真话,只好听凭教主发落了。”

“论谋谟帷幄,我不及寰宇奇藏,按中原之说,堪称用智,未抵通幽。此局必输,不过是寻个乐趣。”翳流教主道,“难得有闲,罚你陪我手谈一局吧。”

“认萍生却之不恭。”

翳流黑派四圣护,寰宇奇藏居四圣护之首,心窍九曲,最为善谋。据传某日翳流教主亲往中原访问岐黄之道,途经一处山崖,将坠崖的寰宇奇藏带回翳流救治,得一力将。

这等际遇似曾相识。

认萍生闻后打趣,若翳流教主多往中原几趟,或散心或游历,随随便便就能拾到不世英才,如此气运,攻下中原易如反掌——夸夸翳流教主的好运气,也捎带给自己贴贴金。

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,要使恩义里结出忠义却不易。他曾疑心西苗之主所取用的是哪套驭下之术,而今以棋局探知谜底,四字,以诚易忠。

千念百转仅在咄嗟之间,他眼中晦暗稍纵即逝,心神再入此局。

日影偏移,暑热渐消,暮色转浓,寒星悬空。

认萍生:“白胜四子半,险胜,承让了。”

翳流教主面色不虞,轻哼一声,笃定道:“是你故意藏拙。”倒不似因输棋而气恼。

认萍生以为这怒意来得有趣:“是是是,我精于弈数,想胜四子半就胜四子半。弈为小数也,今有一人,武可服猛,毒冠六合,论文嘛也不差……若果弈棋还要高人一头,就是存心不肯给人活路了。”他低眉松开棋子,任其簌簌落落滑入竹棋罐,正色道,“所谓观棋者,观心观性。你的棋路重攻轻守,杀气太重了。唔,是有心事,还是又服了提升功体的新毒?”

这人总是敏锐得恰如其分,言语行止给人之感如泛舟拈花,于心湖遗两圈涟漪、一抹淡香,舟过留痕,但不腻人。

翳流教主重新摆回前一盘棋:“就算有心事,你能舍得自己的闲暇与我商榷?”认萍生懒性难改,翳流中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,亦知其平日疏懒,一旦用心,风云惊|变。

“帮朋友排忧解难是分内之事,我洗耳恭听,你请讲。”

“水泷影的邙者、神兽族余党,”翳流教主每指出一派势力便放一枚棋,又加一枚,成三面围困之局,“尚有一者在暗。我若落子,必为掣肘;我若不落,只得困于局中坐等生机衰灭。”

“而你不甘无为。”

“自然。”翳流教主话语轻快而冷厉,“正道取五伦纲常为愚人的护符,尊迂腐旧法为强者的枷锁。故中原多耽于逸乐,居安迂久不知变通而号令四方。执掌乾坤当能者居之,中原正道可以,我翳流黑派为何不能?”

他狂态毕露,眸中似有猩红光芒闪现,像一簇生于鬼狱的冥火,外是翻腾未息的赤红火舌,内则阴酷非常,绮丽中满是凛冽,迫人北面称臣。

认萍生在黑夜中一动,俯身拾了一枚落网的白棋。他自没认真听这番言辞,屈指夹棋在棋桌上蹭了灰,又并指按棋推动,封断黑子最后一口气:“那就再添一棋搅乱清水。中原摸不到翳流的底牌,必然会来派人一探深浅,”那枚棋再度被他移至暗棋背后,往前顶撞,暗棋遂于前两枚白子碰触,一碰皆成活路,“或者经由邙者、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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