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大宅被新政府收了充了公,饶是雄风勃勃、向来威风傲气的方孟敖也不得不屈居“下嫁”于崔中石家。

崔中石还是住在那条小巷子里,家中除了墙上几副自题的潇洒书帖外,真个是家徒四壁,一贫如洗,好在还有方孟敖这个大活人在,不至于太冷清。

两人坐在里屋床上,身上均是单薄衣裳,只有一小盆炭火燃着可怜的红光,散发些暖气落在人身上。方孟敖正在看着最新的报纸,上面写着近来国民党在台湾的动向以及□□的政策。崔中石也在看,但看了没一会,向来淡静沉稳的他,好几次摩挲着胳膊。

崔中石稍稍扭头看了一眼方孟敖,见对方仍是极度专注的样子,眉间皱起形成个“川”字。踌躇了好一会,末了,终于淡声问道:“孟敖,你觉不觉得有些冷?”

方孟敖这才抬头,撞上崔中石的目光,看着对方温润又可怜的眼神,禁不住笑了,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崔叔这样,心中掩藏了许多年的恶劣性子一时起了,说道:“不冷,”说着又理了理黑色的细呢披风,“天气正好。”

崔中石看他这样,愣住了,一双眼睁的大大的,思索了片刻,心里就跟明镜儿似的了。笑了笑,起身抽过方孟敖手中的报纸:“孟敖,看报纸不急于这一时。”说着将报纸放在了一边。

方孟敖看着他,询问着:“崔叔,不看报纸,这漫长的日子如何度过?”眼角是分明的狡黠笑意。

崔中石还是笑着,笑容在冬夜里温暖地燃烧着,让方孟敖的心一阵发烫,一阵无法抑制的狂烈跳动。自从那天在德胜门拥抱过后,每每崔中石朝着他这么笑,他基本上都是处于无法招架缴械投降绝对服从的状态了。

因为看痴了啊。

崔中石还是笑着,缓缓俯下身,他的身影在火光辉映下落在方孟敖脸上,形成一片浅灰色的阴影。方孟敖看着他,心动的感觉盈满全身,竟无法动弹了。崔中石用一种与平常迥乎不同的方式弯起了嘴角,然后开始掀起方孟敖的黑色细呢外套。

衣料摩擦的声音在耳旁温和地响起,在这雨声格外狂暴的夜里,竟也听得那般清晰。崔中石的手修长细润,一看就是常年走账写字的手,此刻却是履行了那“善解人衣”的词义。

崔中石的手攀上腰腹、胸膛,脖颈的喉结,触碰之中方孟敖心内的原野燃起一片野火,猖狂地席卷、肆意地放纵……

最终,崔中石脱下了方孟敖的黑色细呢外套,穿在了自己身上。

方孟敖看着他,看着他穿着自己衣服的样子:“……”

竟是无言无语了。

“崔叔,我以为……”方孟敖只说了这三个字,剩下的话便再也说不下去了。

崔中石笑着,却是分明的狡黠:“以为什么?”向右轻轻歪了头,眼脸轻轻遮住半颗眼珠,却分明是流光溢彩、明亮动人。

方孟敖沉默了脸,不说话了,起身就要去拿报纸。

这时,崔中石两步便走了过去,快狠准地按住方孟敖的肩膀便朝着床铺压了过去,“砰”的一声轻响,方孟敖整个人便被他压在床铺之上了,黑发扑在浅色的床单上,一双眼溢满明亮狂热的惊讶。

崔中石居高临下,双手压在方孟敖脸庞的床单上,方孟敖躺在他身下。他低了头,黑发垂下,缓缓靠近方孟敖,最终在两人鼻尖快要相触时停止了,近的方孟敖可以闻到他的气息、感受到他的呼吸喷洒在脸颊上。

“孟敖,你说过你要给我你的一生。”他说,声音极度蛊惑而温暖。

方孟敖只是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、他近在咫尺的眼,失了神般地应道:“是……”

崔中石挽起嘴角笑了,继续低下头,挤走了他们之间唯一的、剩下的最后的一点距离,吻上方孟敖的唇,唇上随即传来干燥温暖的压迫感,然而这种压迫感是如此的美妙,像一只灵巧的手挑逗着内心每一根不满足的弦。崔中石舔开他的牙关,他的舌头于是就碰着方孟敖的了。

唇舌接触的感觉如此的清晰,从未有过的感觉,狂乱的喘气和心跳于是就盈满了整个房屋。

方孟敖微微起身,两只手抱住了崔中石,深入这个吻,唇舌交缠,怎么也无法满足,似要把对方吞吃入腹。

然后在不知不觉中,不知是谁的手搭上了谁的身体,不知是谁的气息落在了谁的脸颊,二人身上的衣物也渐渐除尽了,都扔在了床下。温暖的房间里,能听见的只有剧烈的喘息。

方孟敖从来没有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,或者在他的认知里,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概念,或者说,一个男人,一个温暖的、身体苍白的男人与他皮肤贴着皮肤,以人类最原始的方式、皮肤摩擦的方式在寒冷的冬夜里彼此渴求温暖。

尽管他的身体正遭受着从未有过的疼痛,许多狂热的感情在撞击着他的内心,但他还是咬着牙,尽力忽视从身体内部传来的细小欢愉。

因为他恐惧,恐惧一旦张开口,那些欢愉的感情就会顺着□□声一同扩大在整个房屋里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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