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这么想的。

“如此,便跟我走吧。”

男人伸出因常年运掌而显得尤为粗糙的手掌,殷十一稳稳握住,体内的虚弱之气便在顷刻间被丐帮手中疯狂涌入的力量给压制下去,复有力量的躯体变得强壮起来,原本有些黯淡的容色重新焕发,除却双鬓沾染的斑白不曾褪去,他仿佛又回到了年富力强的青年时代,只需一片陌刀便可杀尽乱世动荡,狼火烽烟。

只是此时他无暇去回忆那些往事,湖之正带着他往山下走去。

是该去好好看看了,那久违的人间风景。

在溪边洗脸的时候丐帮头顶的那盏魂灯不停地乱晃,殷十一对此不甚在意,只盯着对方腰窝间露出的一小截肉瞧,闲时无聊还扯了细藤条,环了圈扎上朵狗尾巴草,趁丐帮起身的瞬间眼疾手快地套了上去——湖之的反应总是不及他,愣了会儿才明白有东西套在了自己头上,他想去摘,无奈苍云比他高出这么截,轻轻松松伸手摁住那圈藤条,不让丐帮取下来。

“这样戴着,多可爱。”

湖之觉得这人白长这么大个子又幼稚得厉害,却也勉强接受了殷十一所谓的可爱设定,拔开腰间酒壶喝了口酒把些许郁闷灌了回去,指着小溪道:

“你还记不记得这处?”

“隐隐约约,记得一点。”苍云眸色晦暗,伸手顺着男人的发顶往下抚摸,“你是不是在这里做过什么……”

“你居然敢给我忘了,我当时在溪里洗鞋子,你牵着马上来,忽然抓着我就打!”湖之愤愤片刻,忽而又笑出声来,“不过最后还是没赢我,小十一,爷的洗脚水好不好喝?”

“你没赢,可我也没输。”不满的攥住男人乌黑的马尾辫,殷十一低头与人对视,“你也是缺德的,谁让你在上游洗鞋子,脏兮兮的,太他妈膈应人了。”

湖之仍旧笑得停不下来,于是这个便作为以吻封缄的借口,白阳烈日里,在和煦之中尝出异于常人的融雪质感,却又掺杂着纯粹的甘甜和不曾提起的隐世缘由。

地摊上拾起枚小拨浪鼓,殷十一付了钱,湖之就新奇地晃着那小股左右上下地转,直发出规律的敲击声,男人啧啧两句,很是故作沧桑地感叹道:

“哎呀,这都是多少年没玩过的东西了。”

苍云走出段距离回身瞅他,便见这丐帮顶着身红白花纹,戴着碧色的草圈,狗尾巴草一晃一晃地歪斜下来,看上去可爱得像只洁白的胖隼,偏还不自知地摇着手里的拨浪鼓,像个孩子似的,一双水灵灵的招子不停地东张西望。

心弦不由放软,殷十一抬手招了招,语气温厚柔和,模样和蔼可亲:

“小缺德鬼看什么看,还不快给老子滚过来。”

湖之听闻连忙跟上,又被对方怼了句没见过世面的东西,当下恼了,伸手握住苍云肩膀就不满道:

“看来你是全部想起来了,不过玩游戏就是要你听我的,你少惹我,小心我用灯点你的魂!”

“你舍得?”殷十一有恃无恐地往后一瞥。

湖之气得咬牙,不由分说就拉着对方进了赌场,这是殷十一从来严禁他玩的东西,现在倒可以随意玩了。

苍云原是不拘这些的,他之所以控制湖之玩,只不过是因为这人的狠劲上来能赌得天昏地暗,不赢回来就茶饭不思寝食难安,实在是对身心无益,有那个空档,他都能压着这人在榻上共赴云雨好几回。

如今……却是没这些所谓了。

湖之搭着殷十一的肩膀在赌桌上肆意狂欢,先前还靠运气,输了几把之后就立刻用他的灯搞事,有输有赢之间,苍云任由对方微凉的躯体搭着自己,顺着湖之的意买大买小,抽空还捞了碗酒慢慢喝着,偶尔也喂丐帮一口。

“不如我酿的香。”

掀起帘子把银钱都输光的丐帮如是说道,殷十一没什么表示,而是站在人来人往的道路上抬手狠狠捏了把男人的脸蛋,满意地听到响亮的嚎叫,随后又揉揉掐得发红的地方,拽着对方的皮领就往护城河边走。

“看烟花去。”

天色已晚,冷僻的阶梯上有粼粼水纹反光投射于其上,烟花炸响的动静有些远,又有些近,临水的宽阔湖面倒映出绚烂的烟花,殷十一躺在湖之特意伸直的大腿上,他静静环住这人的腰身,张口在对方结实的皮肉上留下个濡湿的印。

湖之也不再似先前那般咋咋呼呼,他似乎回到了山洞初遇时的状态,神色温柔地伸手轻抚苍云宽阔的背部,低下头去,浅浅一笑。

“你还在,真好。”

眼眶蓦地一酸,耐住心头蔓延起来的分别苦涩,殷十一神态轻松地笑了笑,任由眼角温凉的液体滑下,却丝毫不见悲色,黑色的眸闪动着惊人的光亮。

“你放心,我还会去找你。”

次日城中大雾,苍云被人摇醒,路人说他独自睡在台阶上一整晚,怕他着凉才将他叫醒,又劝他去医馆抓药预防风寒,他都谢过,随即转身便进了云雾缭绕的深山。

玄色铁靴缓缓踏过坚硬的岩石,稀薄的光芒与记忆一道逐渐消失在这神秘的洞穴回廊之中。

殷十一借着头顶的蓝光将岩壁看清,那里一条条列着数不清的文字——字迹锋锐,绝对是出自他之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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