笑了起来——这位师兄怕是不知,我与阿竹早就同床共枕过了呐!

他这一笑,便有眼尖的太白师兄瞧见了,一个盛满酒水的大碗当即送在了他面前:“顾师弟,你傻笑啥呢?憋笑了,来!喝!”

应竹那边正被师兄们围着调戏,可师兄这碗才碰上桌面,他人便先起来了,“啪”地一下将酒坛子磕在桌上,抄过那个酒碗便道:“我来!”接着不由分说地便喝了下去。

“诶!竹子你怎么自相残杀啊!说好的一致对外把真武道士杀个片甲不留呢?独孤师兄、师兄!你瞅瞅,咱们中间有个叛徒!”那师兄咋呼道。

独孤若虚坐在一边笑看,倒是笑道人坐不住了:“这可不行,既然这位小兄弟要嫁到我真武来,岂容得了你们欺负,有什么招式冲我来!”

“哦?”独孤若虚笑将酒坛子与他手里的碰了一下,道:“我可还没答应呢。”

笑道人哈哈一笑,便痛快地又与他喝去了。倒是那些太白们,有恃无恐地嚷嚷起来:“独孤师兄说得对,不喝过我们这关,别想嫁给真武,来来来,阿竹,别怂,干了!”

应竹心里隐约觉得哪里不对,怎么不喝就是怂,喝赢了还得“嫁”到真武来?可师兄的酒坛子都递到脸上来了,哪还容得他多考虑,当下便又闹闹哄哄地被灌了一轮。

到末了大家都醉作一团,喝得尽兴,互相搀着跌跌撞撞回去歇息。顾云山是装醉,可应竹却是真的醉了,这会儿正半揽着一只空酒坛趴在桌上,似睡了过去。笑道人倒是真正的海量,安排着将大伙儿送回去,回头一看师弟好端端地将应竹一手架在自己肩上,当即便笑道:“你这家伙,装得还挺是那么回事儿嘛。可惜吃了个大亏,那么好的酒,却不多喝一点。”

顾云山笑了一笑,拜别了师兄,扶着应竹往住处去了。

章九

应竹是真的醉了。常人醉了多半会胡闹,可应竹却比往常还显得乖巧些,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让顾云山半搂着,微垂着脑袋,好像是睡着了似的。

“你啊,人家给你喝你就喝,也太耿直了,等明日你便该知道宿醉之苦!”念叨到这里,顾云山反倒是轻笑了一声,微微偏头看他,道:“你啊,酒量该不会是这样练出来的吧?”

应竹整个人都挂在顾云山身上,醉得昏昏沉沉的,只隐约听见像是顾云山的声音,便应了一声什么,含含糊糊地,也听不清楚。

顾云山便搀着应竹穿过依山而建的长长回廊,走了许久,才到了他两人的住处。

“阿竹,钥匙呢?”顾云山问他。

应竹哪还能回答呢?

顾云山想了想,便将他推到墙边半倚着,一手支着他的身体,另一手往他怀里去摸钥匙。应竹那件无袖的外袍穿得厚实,肩上围了一圈细白的绒毛,可里面却不过是件棉布中衣,手摸过去,都能感受到底下肌肤散出来熨帖的热度。

应竹隐约觉察到了,脑袋往后靠着墙,微皱起眉来,大约是想推开顾云山的手,却又没什么力气,只软软地搭在他臂上,轻哼了几声,浸着醉意,怪腻人的。他衣襟被顾云山给摸得散了些,半掩着底下一小片锁骨,连着修长的脖颈,都在月光下泛着莹润的微光。

“穿得可真少啊……”顾云山愣了愣,眼睛直看着应竹,一时竟忘了自己是要摸钥匙的。

那边值夜的师兄拎着灯笼走过来,隐约瞧见墙边阴影底下搂着两个人,好似在卿卿我我的,重重地咳了一声,转身便又下了台阶去。顾云山这才如梦方醒,手忙脚乱地将应竹的衣裳捂好,想抽回手去,又怕应竹就这么跌下去,一时竟有些无所适从。

“你领他去你屋里歇息不就好了?”影看不下去了。

“啊?”

“又不是没有一起睡过。”影理所当然道。

“……也……也是……”顾云山轻咳了一声,犹豫了片刻,终是将人扶进自己屋里。应竹睡得迷糊,隐约觉得天旋地转,人便陷进了柔软的云海里边,舒服极了。他往棉被里蹭了蹭,又稍抬起头来,眼睛微微睁了条缝,望向云山,那一双漆黑的眼里尽是朦胧的酒意,钩扯着隐约的笑,转瞬便又倒头睡了过去。可他怎会笑得这样好看,自轩窗进来的月光落在他长长的眼睫上,少年人惊鸿一现的笑容,就像是新启封的陈酿溢出来的那一丝香气,让顾云山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他醉后泛起薄红的面颊。

——我这是怎么了?

顾云山强自压抑着愈发躁动的心跳,匆忙出去洗了把脸,冷静了好一会儿,这才端水进去,应竹已全然睡着了,呼吸平稳而绵长。顾云山替他擦了把脸,又有些费劲地给他小心脱了外袍靴袜。应竹那中衣袖子不长,尾端以蓝色的布带束着,该是用来防风的,只是这一路折腾,将袖子更往上蹭了蹭,便露出了衣袖到护腕之间那一小截手臂,在月光底下都在依稀泛着微光,触手暖热而熨烫。顾云山定了定神,赶忙将人塞进棉被里去不敢再看,自己将衣裳妥帖地叠了,这才挤了进去,背对着他,许久才入了梦去。

他好似走了许久许久的路,才走进一个高深的殿宇。他推门进去,浓稠的夕阳为他铺下了下行的阶梯,他只看得到这倒消失于暗昧之中的阶梯,四周都是幽幽的寂静。他缓步向下走去,只觉身边那黑暗也不是黑暗了,有些微的星子在闪烁着在他身边游动,将他引向更深处的地方。

“……云山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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